父亲,你在那边还好吗?
又中秋节了。这个一家人团圆的节日,我们已经有九年没在一起了。
头两年,你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梦里,朝我远远地笑着,我却一直走不到你面前;这几年,你只是偶尔地拨动一下我回忆的弦。
我出生的时候,你已经四十多岁了。老来得女,何况我还是你唯一的骨血,别人都说我是你的掌上明珠。
感冒了,我坚持要去上课,你只好把药送到我教室;下雨了,你给我送伞送水鞋;晚上,你检查我有没有踢被子,窗户有没有关好?看电影我睡着了,你打着手电筒,背我回家;冬天,放学就有煨好的红薯等着我。这些看起来都很平常的事情,在那个大人很忙、孩子都是散养的时代,关爱来得并不易见。
我却不以为然,成天上蹿下跳,去山上摘野果,去河里摸小鱼小虾。
直到某个夏天的午后,我和小伙伴们去拔小竹笋,竹笋没拔回来,被你戳着脑门骂了一通,衣服的扣子也被你愤怒地扯得掉落一地。母亲说,山上有蛇,你是怕我被蛇咬了。无知者无畏,但是我再也没有去过。
你是对我既宠又严啊!你不容许我犯错,也不容许我哭。
在你被查出癌症的那一天,我偷偷躲进医院的卫生间压抑着声音哭,去给你做饭的路上搭公交车,眼泪不自觉地流。你一夜之间似乎老了许多,要不然那些病友们怎么会以为我是你的孙女,医生也不让我在手术书上签字,催着更年长的人过来?
我没有告诉你病到底严重到哪个地步,你手术后,很坚强地撑了两年。我们在火车站那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很多个傍晚,每次散步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是我没有想过我们不能一直走下去。
我没有对你撒过娇,也没有拥抱过你。
你坐在我的床前,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去握握你的手,那么的冰凉。
我让你把刚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我的女儿抱在怀里,我给你俩拍照。你吃力地挪动着位置,半斜着身体勉强地抱了几分钟。你们四眼相望,一个满脸苍桑,一个懵懂无邪。那天,我可能是潜意识地害怕。
然而我们并没有告别,我们还憧憬着你第二次手术后可以再熬一些时光、再多一些岁月。
我晚上打电话给你,你说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还告诉我,吃啥吐啥的你还吃了点饭菜。我怎么会想到,次日早上你没有等着我,这么快这么突然就走了?就一个晚上
,就十几分钟的距离,阴阳相隔。
你的身上干干净净,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你来不及闭眼,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不敢看你,也不能相信你就这么走了,我甚至觉得你身体还暖和着呢,我不是喊你的时候身体还柔软着的吗?会不会是他们把你放在那块木板上冻得不能动了?你本来就怕冷。
我在你的葬礼上没有哭。婶婶说你白疼我了。我在你的祭台放了一袋你想要尝一口味道而我考虑你的身体没有喝成的咖啡。
父母给予子女的爱,永远大大多过子女为父母的付出。
你大概不会知道,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现在会炒好多菜了。可是我还是会想念你做的鸡焖饭还有梅菜扣肉,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要吃我做的哪道菜?
你大概不会知道,从前单车都不会骑的女儿,现在驾龄已经7年了。可是我还是会想念你骑着摩托车载我上下班带我去亲戚家拜年,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要我带你去想要去的地方?
儿子的降临,我一直觉得那就是你换了一个身份来到我面前。你女婿是不打算要他的,是我坚持生了下来,还随了你的姓。
如果他是你,那就让我来牵着你的手,陪你长大。
如果他不是你,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再见的,你说,是吗?
永远爱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