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虽去字犹存（二）

佘老师同样是一位深受学生敬重、爱戴的老师。他为人正直，率真，随和，自然，憨朴，诚恳，实事求是，从不说假话。他仗义执言，在当地老师队伍中传有佳话。1972年初夏（我给佘老师写的悼词中将时间误记为74年，在此特作纠正），有个民办教师，家里盖了新房，便在房梁的两根檩子上写了“立木恰逢共产党，上梁正遇毛主席”。有县领导检查工作时发现，认为这把党和主席放到过去的“黄道日”、“紫微星”的位置，宣传封建迷信。于是，召开全学区教师大会，进行批判。佘老师在会上发表了一番讲话，公开为那位民办老师辩护。他说：我们要提倡推陈出新，这个对子没什么问题，作者表达的意思还是歌颂党和领导人的，不能不加分析地给人家扣“帽子”。他这番话，驳倒了整人者，赢得公众的敬重。

下面，我们来赏析佘老师的书法。



佘老师对书法情有独钟，勤奋练写，终身未辍，能写出流利的行书、隶书等多种字体。2005年，他的书法作品获得书画艺术研究院颁发的金奖。今观其书，可见轻逸、飘游的格调，与其人有情趣、有灵性的精神气质相吻合。这灵秀而又老到的文字，叠印出音乐节奏与绘画空间的交合。佘老师长于音乐，板胡拉得潇洒洋溢，美妙动听。笔下文字，同样有流动、跳荡的旋律，如同歌曲的音谱线。细意体会，行笔的节奏，延伸的触角，起伏续断，抑扬顿挫，疾徐涩畅，恰与音乐感相匹配，给人灵异之风和音波之感。他同时也长于绘画，折射到书法中，形成画面形象。如上面所选字幅中，“舟”字像立起来的小船，“水”字有液体流动之形。此即古人所谓“纵横有象者，方得谓之书”。正是这种音乐时间感和绘画空间感的有机结合，使得笔锋藏露都处理得较为得当，藏锋能包其气，露锋能纵其神，文字结体飘逸而又有别浮华，流荡而又不失庄严。

上面所选字幅，依郑板桥书法影迹写出。其诗的原作者是唐人常建，题为《三日寻李九庄》，内容是：“雨歇杨林东渡头,永和三日荡轻舟。故人家在桃花岸,直到门前溪水流。”佘老师没有全仿郑书，吸收了郑书灵秀的一面，扬弃其怪异的一面，表现出自己的个体笔性特征。墨迹的宽窄粗细，干湿浓淡，屡有变化，疏密搭配，大小参差，以增强丰富性和追求文笔示范的教育功用。这可谓：

庠序常存执教志，笔弦不负启蒙心。

为便于大家对照赏析，我把郑板桥原作转载于下：



从中不难看出，汉字既是表义符号，又是审美形象。其潜在的表现力，能与书家个体精神相配合，形成独特的锦心绣肠，洋溢出多种多样的风格。

王老师和佘老师的书法，可以看作是山乡教坛宝贵的精神遗产。在高寒山区，面对闭塞、冷酷的环境，没有丰厚的自然资源，没有优裕的生存条件，没有可资参阅的相关材料，也没有行家里手作切要而通窍的指点交流，要有所成就极其不易。放大环境看，两位老师的作品，算不了大家，但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平。能达到这样的书艺成绩，靠的是谦虚好学，勤练不辍。众所周知，他俩不好烟酒，不事游乐，不传小道，不发牢骚，不求跳槽，不多磕唠，把业余时间用于自己爱好的文化事业，做有情趣、成雅趣的事，才能在书法上有所造诣。

宋人诗云：“古人已死书独存，吾曹赖书见古人”。我们可以仿拟出这样的句子：

斯人虽去字犹存，笔墨精光照后人。

值得山乡公众庆幸的是，王铺学校新一代教师茁壮地成长起来。新任校长十分重视文化的承接和沿传。他与我商讨写一副对联，力求能将“薪火相传”与“穷且益坚”两方面的内容概括进去。最后，敲定为：

跨壑攀山，方铸就风云壮志；

传薪载道，尚依凭笔墨深情。

文化史程，在时间的链条中延伸。

遥祝山乡年轻的一代教育工作者，踏着前人的足迹，弘发笔墨的精光，继续培养新进的文化之花，采摘金秋的艺术之果。跨壑攀山，传薪载道，且看今时，且待来者！



（时下年富力强的王铺学校教师队伍）



（取得优异成绩的同学们）

[作者简介] 任遂虎，甘肃秦安县人，西北师大文学院教授，中国写作学会副会长，教育部曾宪梓教育基金奖获得者，省级优秀专家。从事文章学、写作学、传统文化等学科的教学和研究。先后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200多篇，不少论文为有关刊物、出版物、文摘所复印、转载和收编。著有《复兴的文明》《文章学通论》《毕业论文写作方法精要》《大学写作训练》等专著和教材13本，并获优秀教材奖、精品课程奖及畅销书奖等20多种奖项。提出“非控制理论”，针对人为控制的泛滥，阐明现代社会需要消解控制过头的新思维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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